慕朝北只觉祖父斥责他时，眯起的双眼里似闪动着千里老狐的狡黠光芒，顿时头痛，截口道：“祖父也说了，那是四十年前的事。那时阿爹都还没出世，您就为我这个孙子定下婚事？祖父真想报恩，何不当时卖身给季家？或将阿爹许给季家也行。”
慕纶呸了一声，说道：“亏你还是个世家子弟，孝经没读过吗？有这样卖你祖父、卖你父亲的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慕朝北道：“祖父，你拿孙儿去报四十年前的恩，不慈在先，便不能怪孙儿不孝。”
慕纶道：“我不过跟季家订下儿女婚约，哪里错了？你要怪，就怪你阿爹没个姐妹，怪你自己投胎到我慕家。怎么着，得了慕家儿郎的身份，不想认慕家的誓诺？”
合着是他投胎投错了？
但慕朝北一时居然无法辩驳。
他固然出类拔萃，但若不是出身慕家，哪来的机会延请最好的老师，学文习武？哪来的机会承荫恩领官衔，受人尊敬，甚至能直面天颜？
慕纶拍了拍慕朝北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朝北，人无信则不立。咱们慕家，丢不起这个脸。”
慕朝北道：“娶无知无识的厨娘为正妻，就不丢脸？”
慕纶拿拐笃笃笃地敲着地面，叫道：“什么叫丢脸？四十年前，我是一无所有的落魄书生，季家不计回报救我性命；如今咱家有了点能耐，却嫌弃起人家，这才叫丢脸！”
慕朝北道：“可我并不认为季家想继续这门亲事。先前在京中这么久，季家并未提过结亲之事；后来季家悄然离京，一去八年，再未与京中亲故联系。他家不怕耽误我，难道就不怕耽误了季娘子？”
慕府和季家结亲之事，知情的亲故并不少。季家离京前，即便他不曾刻意打听，也不时听人提起季家那位最可能嫁他的长女。季家似乎从未教过女儿怎样去做世家高门的儿媳，甚至没考虑过教女儿读书识字。
据说，季家长女唯一的爱好便是美食，并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厨艺，故而深得季池宠爱。
但慕朝北想娶的是志趣相投的妻子，而不是洗手做羹汤的厨娘。若季家有意拒亲，倒也正合他心意。
只是，八年后重新回归的季家娘子，看起来是改了主意？
慕纶清楚孙儿的想法，苦笑道：“若真是季家提出不想结亲，倒也罢了；但如今季家这种境况，季家小娘子找上门来，你却将人家推出去，这叫人家怎样看慕家，怎样看你？”
慕朝北道：“季家无意结亲，她却主动找上门。祖父就不担心，她是灭了季家的凶手派来的？”
这小娘子竟比审刑院还早两三个月知晓季家灭门之事，很可能是此事的亲历者或知情者。
要么是亲人，要么是仇人。
慕纶哈哈一笑，一揽孙儿的肩，“你当祖父老糊涂了，会给你娶个西贝货？放心，是不是季家女儿，一试便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