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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比昨晚梁锦宜看的时候,多了一张老梨花木的旧躺椅,就摆着金桂树底下。梁锦宜嗅到幽香,一抬头,树上的大片大片的花叶子肥厚,桂花反倒小小缩成一团一簇的,蕊心流黄,金色裹挟铺陈流泻了一片。
地上是夯实了的红砖地,黏潮气儿似乎无时无刻从自砖缝里钻出来,往脚心里爬。
梁锦宜站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少女端着个细瓷白碟子从堂屋里出来。
看见梁锦宜,她小声嘟囔了一声:“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梁锦宜认出是昨晚在窗口瞧见的那个少女。
少女的手掌微微拱起,搭护着碟子上的蜜枣,仿佛沾点儿空气也能脏了那枣。
外头灶台的炉子上,煨着一只铝皮的大茶壶,滚水老牛鼻子出气一般,打着响儿。不一会儿工夫,那响声震得惊天动地。
堂屋里有人喊,嗓子有些干瘪,音量倒是中气十足:“那姓梁的丫头过来了?”
少女顾不上招呼梁锦宜,“哎”了一声,又急急忙忙进了屋,先把手里的碟子放在堂屋的四脚方桌上上,又转身从红木柜子里拿了个靛蓝的绸面软枕出来。
入了秋,周老太太都是等佣人们烧热了炕,才能睡下。得专去乡下收大量的麦秸秆,才能供那炕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烧着。
少女打点好了一切,才出来叫梁锦宜进去。
等了许久,梁锦宜面上没有丝毫不愉,进了堂屋,少女把东屋的小门拉开一点儿,请她进去。
屋内,窗子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外头亮堂堂的,里头就像闷着的一口锅子。
很阔的盘炕上,周老太太半靠着软枕头,瘪皮的脸上豁开两条眯缝,扒皮似的将她从头看到尾。
梁锦宜仍旧站在原地,面对那样的目光,表现得局促不安。
老太太反倒笑了,招着手叫她:“走过来些。”
她的脸又瘦又长,笑起来两颊上似一个盐蛋从中间横切开,左右各嵌一半。
梁锦宜依言走近了一些,看见老太太手边的炕沿上搁着一份旧申报。粗黑的报头字样,想不注意也难。是祥宁钱业会馆的梁先生出席洋星百货公司开业的剪彩仪式,报上占了大半张的图样,是梁有声和几位银行家的合影。
“令尊是个有福相的。”
老太太见她瞧见了那张报纸,没由来夸了一声,她大概并不觉得这很冒犯,窥探也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上去。
先前那个少女本来安静地站在一边,见梁锦宜的目光滞在那份报纸上,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将她的视线凭空拦住。
“奶奶眼睛不好,今儿还要拿西洋镜放大去看,看了一会儿,就嚷嚷着眼疼呢。”
少女细声细气说了一句,弯了腰,将报纸折好拢进袖子里去,腰身刻意顿了顿,用身体将梁锦宜的目光和炕上的老太太分隔开。
不知为何,梁锦宜敏锐地嗅到一种莫名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