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涂这时赶过来收拾桌椅地面，不时偷偷觑一眼程曜仁。
程曜仁目注阿浅，清隽的眉眼冷淡了些，“小娘子既选择了这条路，对于这些事，大概也不意外。”
阿浅却听得意外，诧异道：“程郎君何意？我家破人亡，凭家传厨艺勉强立足，还得面对这些事吗？天子脚下，我不信这些人真敢无法无天！”
程曜仁微微一笑，“家破人亡？家传厨艺？”
阿浅红了眼圈，“是，我父亲顾池，曾凭厨艺名扬京城。顾家的事，旁人不知，程郎君不会不知吧？”
她直视着程曜仁，并不掩饰探究之意。
“我自然知道顾先生。”程曜仁含笑盯向她，声音低沉了些，“我还知道顾先生离京这八年，好多人自称顾先生的子侄或弟子，借着顾家的名头在京中开食店。不过，敢编出顾家灭门这种弥天大谎的人，我真是……第一次见。”
阿浅真的怔住了，“程郎君这是……不相信顾家出事了？”
程曜仁淡淡道：“小娘子似乎忘了，我在审刑院当差。如果真有这种灭门大案，还是顾家的灭门大案，审刑院怎会不知？”
阿浅垂了眸，半晌，她似嘲弄又似自嘲地一笑，低低哑哑地说道：“看来，是我高看审刑院，也高看了……这满朝文武。”
叶秋佑虽救了阿浅，此时听说阿浅竟是个满嘴谎言之人，不由失望。听阿浅这般说，皱眉斥道：“你说什么呢？审刑院和满朝文武，是你可以评判的吗？”
阿浅不答，向他们福了一下，转身退回后堂。
“哎，你这小娘子……”
叶秋佑不满。
但程曜仁一拂袖，只淡然道：“算了，走吧！”
这位小娘子不仅借了顾家名头开店，还编排了顾家灭门之事搏取同情，的确无德。但毕竟年轻女子，生存不易，还会遇到柴大郎之流的恶棍刁难，他没必要跟她计较太多。
何况，他和顾家本就没什么关系，——除了四十年前程顾两家定下的那桩莫名其妙的婚约。
夜幕渐沉，小食店也打了烊，原本暄嚣的店堂顿时空空落落。周围寂静得出奇，一枚枚铜钱相磕的声响便格外地清脆。
油灯摇曳，投下淡黄的冷光，照亮柜台一隅。阿浅正坐在那里，纤白的手指跳动，竟在一枚枚地数着铜钱。
“吱呀”声里，笨重的木头推开，带得灯苗一倾，周围暗了下。
阿浅便蓦地抬起了头。
她的身形似成了暗夜里浮沉的阴影，指尖无声出现的剔骨刀寒芒森森，一双黑眸冰冷锋锐，如潜于暗处即将猎杀对手的阴狠狐妖。
进来的人是阿涂。
他抹着汗，反手关上门，正要说话时，一眼瞥到了阿浅，刚抹去的汗水顿时又渗出，连背心都汗湿起来。
他紧张地捏住袖子，刚要说话时，阿浅展颜一笑，如有阳光瞬间洒落，满身阴冷顿时散逸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