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们的交谈声往下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树下坐了一个男人,
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
我不由叹了口气,
公主府现在果真是没落了,
府内府外连个看门的护卫都没有,
什么地痞流氓乞丐都能这般随意地闯进来。
直到——
树下醉酒的乞丐两眼迷蒙痴痴地对着虚空喊了声,
「阿昙。」
我砰咚一声脑袋朝地摔下了树干。
3.
「阿昙。」
「阿昙。」
「阿昙。」
我双手抱胸靠在树下,
垂眼看着被男人如珍宝般揽在怀里的墓碑,
刚刚竟是没发现,
在被数棵粗壮槐树环绕的中间,
竟有座低矮的坟碑,
上头刻着「爱妻昭昙之墓」,
字体笔锋划转走势间透露些许的眼熟,
是他刻的字。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摞厚厚的纸钞,点燃,
暖黄火光噼啪燃烧间,我瞥见他苍白的唇瓣上下阖动,似在念念有声。
不多时,掌心一沉,
我低头望着手上多出的那摞数值巨大的冥币久久没有回过神。
这些年我在地府过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一方面是作为阎王小姨子的优待,
另一方面,
我是整个地府最富的女鬼,三天两头就能收到数笔来历不明的巨款。
「阿昙,城南家做板栗酥的张嘴去世了,把摊位传给了他儿子张牙,前些天我去尝了尝,味道比起他爹做得差了些。」
「阿昙,姜知的儿子五岁了,我替你去看过了,生得甚是可爱。」
「阿昙,听说江南那一带的荷花最近开得正盛,过些日子我带你去看看。」
他额角抵在墓碑上,
黑长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侧,
狭长的眸子紧闭着,垂落浓密的长睫却遮不住眼下的浓重的黑青,
瘦削到有些凹陷的面颊此刻透露着醉酒不正常的红晕,
他的声音忽顿,
再出声时唇角微微弯起,
「阿昙,还有三个月昭礼就及冠了…」
他指腹轻柔小心的抚过碑沿,
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之物,
「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
我眉心蹙起,
飘至他跟前蹲下,
今夜月色被云雾笼罩昏暗得很,
我凑得如此近这才瞧见他鬓间多出的几缕白发和眼尾的细纹,
我缓缓勾起唇角,齿间嗡动,
眉宇间最是舒缓温柔,
「谢冕。」
「你装什么装!」
4.
「你再说一遍你是来干嘛的!」谢冕声音蓦地拔高,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双眼瞪大盯着我。
「来拿休书。」
我吃着他烧来的芙蓉酥躺在摇椅上香得忍不住直晃脑,
「你再说一遍!」谢冕眼尾通红目眦欲裂但烧糕点的手却没停。
我抹了抹嘴,抱怨道:「我都已经说三十八遍了。」
「为什么要拿休书?」他垂着头声音不明,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自然是要同别的男鬼成亲。」我说。
「噼—啪—」
骤然刮进了一股穿堂凉风,火苗在瞬间的湮灭后燃烧得越发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