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翠色。欲滴的叶子中如同一泓清流静静地流淌,金色的光斑不时从摇曳的树梢间泄漏,零星得如同海滩上的贝壳。
“程时,刚刚我们纪念册都写好了,你怎么待在教室没走?”
多少次了,许莹永远是第一个人打破这种静谧到诡谲的气氛,她努力地想着各种话题,努力扮演着在他的只言片语中来回穿梭的角色。
“你不是也没走吗?”
他的眼神仿佛聚焦在空气里的某个未知的层面,而她并不在那个层面。
许莹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预备岔开话题。
“我在悼念一个人。”
“权衡?”
程时看了一眼许莹,又偏过头去。右手用力捏了捏那本同学录,指节分明。
许莹知道他和权衡是住一栋楼的邻居,而且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衩的兄弟。
一次“恰巧”经过程时家,被他妈妈蔺焕萍邀请进屋坐会儿。
蔺焕萍是一个思想很开明的人,只要孩子喜欢,岁数又差不多了,谈谈恋爱她不会觉得有什么,觉得对方不错的,反而极力撮合。
程时有时候会想母亲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怕他娶不到媳妇儿似的。
且不说当面对许莹闲话家常,调查户口似的问东问西,就是背地里,程时也经常听到母亲提及“许莹”这个名字,程时心里自然清楚母亲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可是和蔺焕萍纠缠在任何问题上都会让他心力交瘁,所以不予理会。
就是那一次,“坐会儿”变成“随意看看”,有种不可说的力将许莹吸引到程时的卧室,推门而入的那刻——
男生靠在阳台上仰着头对着天空露出一个大大的并且比阳光还灿烂纯粹的笑容。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程时。
那天,许莹观察了一下午的天空,可是万里无云,一朵也没有。
至少她不会傻傻地对着毫无内容的天空笑得那样痴迷,其实是她想不通,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比不上天空。
推辞了许久,还是没被蔺焕萍留下来吃晚饭,出了程家,天依然明朗。
她不觉地用手遮住强烈的光线抬头望去。
程时的阳台上面,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小心地给盆栽浇水,短短的头发隐没在金色的光里,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神宠溺得恍若有鱼在游弋。
她觉得身边的一切什物都因他而变得温柔起来。
权衡。
意外之余,许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她只暗笑自己的傻气,干坐在别人家里对着天空发了一下午的呆。
“他怎么了?因为他强势的妈妈?”
“他死了。”
程时平静地说,许莹却觉得心里生出一股凉意。
一高一低的背影影影绰绰地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这一路,程时始终没有牵起许莹的手。
同学录里白色的信封悄悄地滑落,如一朵莲花在六月的阳光里突然地凋敝,孤决得不留余地。